敲夢軒詩稿第二輯 <南海 徐持慶> : 六十抒懷二首

(一)
時逢花甲試題牋
藉把情懷透紙傳
任禿牛山仍肆態 (1)
徒增馬齒不知年 (2)
軒中歲月惟詩共
海外兒孫祇夢牽
六十稜鋒磨損後 (3)
絕如退院一閒僧 (4)

註 :
(1)牛山:指頭顱.肆態,放曠活潑的舉止.
(2)馬齒: << 公羊 傳 >> 載:晉獻公與荀息謀,以屈產之乘,與垂棘之璧,假道於虢以伐郭.既取郭, 還四年,復取虢.虢公抱寶牽馬而至,荀息見曰:“臣之謀何如?”獻公曰:“寶則吾寶也;雖然,馬之齒亦已長矣.”
(3)稜鋒:稜角與鋒芒.
(4)退院:和尚做完功課,退出禪院,回歸僧舍.

際此花甲之齡,我要試寫一首詩,藉著這首詩來抒述情懷.儘管我頭髮已脫落,成了禿頂,可 是舉止還像以前一樣放曠活潑,雖然年事已高,但一直不知老之將至.每日都與詩詞共渡歲月,唯一能令我 牽掛的就只有居於海外的兒孫了.經過六十滄桑,我的稜角鋒芒早給磨損淨盡,目前真箇優哉悠哉,簡直有 如一位退院的閒禪.

(二)
非為逃禪實愛之 (1)
閒來喜詠輞川詩 (2)
眾生多類魚千里 (3)
老朽惟求鳥一枝 (4)
雖以三餐胼手足 (5)
何曾五斗折腰肢 (6)
未因順耳還踰矩 (7)
蘇世橫波尚自持 (8)
註:
(1) 逃禪 : 逃避亂世, 皈依佛法.
(2) 輞川詩 : 唐詩人王維, 字摩詰, 篤信佛教, 晚年長齋, 詩富禪味, 世稱‘ 詩佛’. 有別墅在南田輞川,嘗集其所作詩號<<輞川集>>.
(3) 魚千里 : 傳說春秋時, 陶朱公使魚肥的方法是在池中作九座假山, 讓魚兒每日繞游千里.
(4) 鳥一枝 :<<莊子. 逍遙遊>>:“鷦鷯巢于森林, 不過一枝; 偃鼠飲于河, 不過滿腹.”
(5) 胼: 手掌腳底的老繭.
(6) 五斗折腰 :晉朝陶淵明, 官至彭澤令, 當時不屑向上司逢迎, 因不能‘為五斗米折腰’, 棄官歸隱, 以詩酒自娛.
(7) 順耳 : 指六十歲. 語出<<論語 .為政篇>> :<六十而耳順, 七十而從心所欲, 不踰矩.>意謂六十歲便能聲入耳通, 聽到那裡懂 那裡. 踰矩 : 超越法度規矩.
(8) 蘇世橫波 : 屈原<<九章 .橘頌>>:“蘇世獨立, 橫而不流兮.”蘇, 清醒. 世, 世俗. 蘇世, 即對混濁的世俗保持清醒的頭腦而 不沉淪. 橫波即橫渡江河, 頂風破浪, 絕不隨波逐流.

閑時喜歡吟詠王維充滿禪味的詩, 并非為了想逃避世俗, 皈依佛法, 而實在是因為喜愛他的詩篇. 人們終日鑽營, 夢想一朝騰 達, 殊不知正如陶朱公池中的魚兒, 繞著假山日游千里, 自以為鵬程得展, 到頭來卻仍身在池中, 難以衝出阻障; 我卻如鷦鷯 巢林, 惟求一枝之寄, 於願足矣. 我雖然曾因糊口而苦幹, 胼手胝足, 但並未做過卑屈求存的事, 也未曾因六十高齡而倚老賣 老, 作出踰越規矩的行為. 我還能保持清醒, 覺悟到世情污濁, 並未跟著沉淪, 我慶幸尚能卓然自矜於世, 而不隨波逐流.

1999/2/20